山东青年李文星死了。
就像每一个完成学业后找工作的青年一样,李文星最后的生命轨迹,不无小波澜,却依然平直:今年5月15日,通过BOSS直聘投寄简历;5月18日,“北京科蓝公司”电话面试;5月20日,到天津静海区报到;7月14日,他的尸体在天津静海区G104国道旁的水坑里被发现。
从开始找工作到“报到入职”,略显平淡;而目前最为晦暗不明的,是他在天津静海近两个月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多迹象指向传销。比如,有媒体指出,“北京科蓝公司”是一家冒名招聘的“李鬼”公司,涉及传销。又如,到达天津的李文星,态度开始冷淡,频繁失联,期间曾向朋友多次借钱。所有这些异常表现,均符合被传销组织控制的特征:与外界通讯受限、接受洗脑、被骗钱。根据近年来诸多案例,身陷传销泥淖,挨揍是常态,往往并不会危及生命,李文星之死,疑团待解。
然而,无论如何,人死了,天津静海长期以来肆虐的传销乱局,该清算了。不只李文星需要一个说法,更有成千上万的“李文星”们,也需要搭一把手,获得彻底的救赎。
静海不静,由来已久,经由媒体报道,以及亲历者的控诉,此地传销猖獗的情形,至少维持了10多年。一直坚挺,于今尤烈。据披露,因为大量外地青年涌入,在当地甚至形成一条畸形的产业链,租房、送饭、送水乃至大巴、出租车等通勤,均能从中分一杯羹。
另据《新京报》2015年报道,当地甚至还兴起了收费不菲的“反传销机构”,专事“捞人”,“捞”一个动辄收费数万元。有的团队,4年就解救了八九百人,平均两天救一个人。
这些年来,不乏静海政府严厉打击传销的报道,此外,7月4日,静海区官方在回应网民在人民网《地方领导留言板》的求助时也表示,今年以来,区有关部门已组织开展打传行动93次,出动执法人员1334人次,排查传销窝点194处次,成功解救被骗传销人员34名,遣送传销人员349人次,遣散传销人员446人次,收缴传销窝点内生活物品62车。
然而,现实情形远比乐观的报道冰冷而坚硬。静海传销的野草,非但没有被彻底拔除,反而潜滋暗长、呈愈演愈烈的态势。
个中原因,当然与传销活动隐蔽性、流动性较强有关,但根本上仍在于静海的“土壤”可能更适合传销生长有关。哪个地方的传销“隐蔽性”、“流动性”不强?哪个地方的官方不是持“严打高压”态势?一个地方之所以成为传销麇集之地,且久治不愈、愈治愈坏,说到底,还是因为治理的决心与力度不大,甚至与地方有意无意的包容与庇护不无关系。
此前,临近的河北廊坊、沧州也属于传销聚集之地,然而经过严厉打击之后,目前这些地方的情形已经大大好转。这一方面表明,地方在治理传销的问题上并非难以作为,另外也意味着,一旦周围形成“高地”,则必然会在偏软、偏散的邻近地区出现“洼地”。不只民众有感受,传销组织对周边环境也一样“冷暖自知”,自会选择更适宜的“土壤”相机发展。
今年5月,我认识的一个青年也陷身静海传销组织,当时他在北京从事网络维护,被朋友以“高薪工作”骗去静海,后经家人多方设法,手机定位,才逃脱樊笼。据他事后讲,他们晚上就住在村里的民房,白天则聚集在树林里学习,村民都知道,派出所也知道。而每次官方行动,“头头们”都知道,并事先将人转移。而所谓“打击”,不过是敲门入户,察看问询,声势很大,可有什么效果?
另据一个当事人披露,更奇的是,他是被传销组织直接送到派出所的。因为他的家人找了人,施加了压力,当地官方就直接让传销头头把人交出来完事。
可见,与其说这是在“治理”、“打击”,还不如说是虚应故事,或者说,本来就是一种纵容。如果当地老百姓、各级政府、部门都知情,而治理效果依然不彰,那只能说,当地并没有真正意识到传销给社会带来的严重危害,而是依然沉溺于应付、抹稀泥、当和事佬、做表面文章,循此轨迹,则其最终的结果,必然是“李文星之殇”。
静海传销组织的疯长,当地各级政府、部门的失察、失职乃至不作为有很大关系。事实上,那些孩子深陷传销的家庭,以及其社会网络,已经穷尽了一切可能的拯救路径,找熟人、找反传销机构、找政府,而如果熟人的援手、反传销机构的能量居然大过一个个纳税人奉养的政府机构,则这些官方机构还有什么理由推三推四?
原标题:静海不静,“李文星”们该向谁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