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你们口中那个爱钱的女同学。
对于我来说，钱就是我的命。
曾经有一个男孩向我表白，但一看到他洗得发白的鞋子，我就拒绝了。
因为在我看来，穷人没资格谈恋爱。
你别急着骂我，毕竟我说的是事实。
在我5岁半的时候，我就学会了坑蒙拐骗。
那时我在菜市场卖菜，很快学会了怎么缺斤少两，怎么往菜上浇水可以增加重量。
那个夏天，我把整个菜地的菜都挖光了，甚至还偷了不少隔壁菜地的菜，卖了48块3毛5分，很得瑟。
但当我爸告诉我，学费是278元的时候，我捂住手上的茧子大哭了一场。
我爸咬咬牙说，他就是砸锅卖铁也要送我去上学。
然后，他就把家里仅剩的两袋大米拿去卖了，还找人借了不少。
我去上学了，但我们一家人连续吃了三个月的水煮土豆。
在我7岁的时候，我学会了偷。
那年家里收成特别不好，我妈厚着脸皮去外公家借了两百块，准备给我交学费。
但没有想到，钱在车上被人偷了。
当她发现衣服兜被割了一个很大的洞时，她坐在马路上就开始哭，直到哭晕。
她被人抬回了家，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农药。
她跟我说，让我以后好好读书。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钱被偷了，我读不成书了，我开始大哭。
我妈也哭，哭完之后，她灌了一整瓶农药。
当我看到我妈躺在地上时，我开始后悔，我为什么要读这个破书？
如果不是因为上学，我妈就不会为了两百块喝农药。
我发誓只要我妈好好的，我就不上学了，上学难道有命重要吗？
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上学虽然没有命重要，但上不了学，对穷人来说，就很要命。
因为除了上学，穷人没有任何改变命运的方法。
我妈被人抬去洗胃了，捡回了一条命，但医院天天催我们交钱。
那时候，我每天琢磨着怎么赚钱，整个人都钻进钱眼子里了。
我在马路上看到了一个戴着大金链子，夹着皮包的老板。
我看他买东西的时候，从裤兜里掏出了很多红色钞票。
那些红色钞票刺激着我，让我心动了。
我悄悄跟着他，想要偷他的钱。
我很忐忑，一直在咽口水，不过一想到我妈喝农药的模样，我就特别难过。
凭什么小偷要偷我妈的钱，不偷这些有钱人的钱。
别人没钱了，可能只是难过几天。
但我们没钱了，一条命就差点没有了。
我悄悄走向了那个老板，把手伸向了他的钱包。
但我刚伸手，就狠狠挨了一个耳光。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我了，只是在等着我行动。
他边骂我，边抄起路边的一根荆条抽我。
荆条上面全是刺，刺穿到肉里，倒钩住，再撕扯，生疼。
他边打边骂。
我缩成一团，捂住脸哭了，我哭得很伤心。
我特别后悔，不是因为我去偷钱了，而是因为我没偷到钱。
我没偷到钱就被打了，我不甘心。
我被打得越来越惨，周围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开始指责老板。
老板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扔下了几张红色的钞票就走了。
我马上捡起钱，连滚带爬奔去医院找我妈了。
在贫穷面前，我早就不知道什么是对错，什么是廉耻了。
我妈见到我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因为我全身都是血。
我瘸着腿，走到她面前，开心地跟她晃了晃手里的钱，笑着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不用死了，我们有钱了。
那年开学，我全身是疤坐在了第一排，读书的时候，特别用力。
我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以后赚很多很多钱。
我去了县上最好的高中，学费全免，我终于不用再去操心学费了。
这所中学升学率很高，上一届高三考上大学的，竟然多达5人。
我想着，真好，再熬三年，我就可以去大城市上大学了。
我信心满满，拼了命去学。
但跟我一样想法的人，还有五百三十八个。
他们跟我一样努力，甚至比我努力。
我每天五点到教室偷看书，教室已经坐满人了，一盏瓦数极低的灯，灯光微弱，但读书声特别响亮。
谁也不管谁，捂着耳朵，闭着眼睛疯狂背着已经被我们翻烂的书。
我们没有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能做的题，只有书本上的课后习题。
我们的复习资料，只有老师攒起来的往年高考真题。
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没有，但我们要跟全省五十万考生竞争。
我们都明白有阶级差异的存在，但每个人都死撑着。
成为炮灰的几率是99.99%，但总要为那0.01%的机会去拼一把啊。
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相信老师说的，勤能补拙，我们相信只要用尽全力，考上大学的人就是自己。
我也是这么相信的，所以拼了命。
但我第一次参加全省摸底考试的时候，还是懵了。
坐在教室里，看着那些我几乎不认识的题，我紧张到连内裤上都是汗。
那次考试完了，我在操场跑了半个小时，边跑边哭。
为什么那个复杂的公式，我见都没有见过？
为什么那个所谓的热点，我听都没有听过？
我已经背熟了所有的课本，做烂了所有的题，我他妈为了读书，都拼命了，为什么还是不行，为什么？
我恨，我为什么出生在这样一个地方。
都说知识改变命运，可他妈的，知识在哪？
难道穷人就活该一辈子穷，一辈子走不出大山？
可凭什么，偏偏是我？偏偏是我们？
哭完后，我回到了教室，教室依旧坐满了人。
大家背书的声音比以往更敞亮了，那声音中埋藏了一种决绝，死士一去不复返的决绝。
其实这五百三十八人，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即使自己再努力，能上大学的，只有那么几个。
我突然很后悔，我为什么要浪费半个小时，去宣泄所谓的不满？我的不满能改变什么？这半个小时，我明明可以多背一个知识点。
就在我埋头苦背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了抽泣声，开始只是小范围的，若隐若现，很快淹没在读书声中。
可慢慢的，这抽泣声越来越大，像是瘟疫一样，开始在这个垂死挣扎的集体中蔓延、扩散……
到最后，整个教室的人都开始哭了，歇斯底里，肝胆俱裂，似乎是要把那一排漏水的平板房整个给掀了。
在所有人都开始哭的时候，我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凭着记忆把一道考试题默了下来。
连鬼门关，我都闯过了，我不信一个高考能难倒我。
高考结束，我考上了。
五百三十八人，考上了2个人。
但我开心不起来，我甚至不敢回学校，我不敢去看没有考上大学的另外五百三十六人。
我知道，他们会以极快的速度，结婚生子。
然后像我爸妈那样继续努力认真地活着，苟且、卑微。
他们中，大多数都会成为穷人，但不是因为他们不努力，而是因为他们无能为力，而这种命运会延续到他们的下一代。
但这五百三十八人，没有一个人退缩过。
因为，每个人在高考的那一刻，都坚信过，自己是那个奇迹。
上大学后，因为接触到了更好的世界，我变了。
我变得更爱钱了，尤其是谈恋爱的时候，不管对方长得多好看，人有多好，我首先问的是，你有钱吗？
有人骂我现实，骂我拜金，甚至骂我，为什么不嫁给钱？
我没有反驳过，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嫁给钱。
因为我穷怕了，我更知道钱意味着什么。
有了钱，我就不用从小学着坑蒙拐骗了，我就可以像正常小孩一样，活得天真烂漫，知道什么是对错，什么是廉耻了；
有了钱，我妈就不用喝农药了，她也可以在丢了钱之后，风轻云淡地安慰自己说，不就是两百块吗；
有了钱，那五百三十八人也不用在教室里哭得撕心裂肺，一遍遍体会什么是绝望了；他们就可以在高考失利后，复读的复读，出国的出国，反正未来是他们的。
但我们没有钱，世界对我们来说，就是一条死路，你只能用命去搏。
电影《中国城》里有一句话，男主说：“真是抱歉，但贫穷不是错啊。”
女主很决然地回答：“那就是错。”
你可以嘲笑穷是错，但我想求你善良一点，别说这是我们的错，别说我们活该。
如果可以选，我也不想当穷人。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