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华不知道,每一次蔡良跟男学生约会,她心里总暗恨那男生不在补习班到处放送的金榜小传单上,恨男生用发胶拔高的头发,恨他们制服上衣不扎在裤子里。已经是三流高中的制服了,竟然还不扎!从明星高中升到明星大学,考上第一志愿又还未对这志愿幻灭,对她而言,世界上没有比资优生身上的暑假更自然而然的体香了。那些女学生什么都还没开始失去,就已经开始索求,她们若不是自己是状元便是找了状元当男朋友。榜眼,探花,她们也要。她们一个也不留给她。没有人理解。不是她选择知足,而是她对不足认命了。她一心告诉自己,每一个嘬吸小女生的乳的老男人都是站在世界的极点酗饮着永昼的青春,她载去老师们的公寓的小女生其实各各是王子,是她们吻醒了老师们的年轻。老师们总要有动力上课,不是她牺牲那几个女学生,她是造福其他、广大的学生。这是蔡良思辨之后的道德抉择,这是蔡良的正义。
那天晓奇又回李国华的公寓,自己用老师给她的钥匙开门。桌上放了五种饮料,晓奇知道,老师会露出粗蠢的表情,说:不知道妳喜欢哪一种,只好全买了。她很感恩。没有细究自己只剩下这种病态的美德。
老师回家了,问她学校可有什么事吗?她快乐地说她加了新的社团,社团有名家来演讲,她买了新的望远镜,那天学长还带她上山观星。两个人吗?对啊。李国华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径自拿起一杯饮料,碳酸饮料打开的声音也像叹气。他说:我知道这一天会到,只是不知道这么快。老师,你在说什么?一个男生对一个女生没有意思,是不会大半夜骑那么久的车载她上山的;一个女生对男生没有半点意思,也不会让男生半夜载她到荒郊野外了。那是社团啊。妳已经提过这个陈什么学长好多次了。因为是他带我进社团的啊。晓奇的声音瘪下去,声音像一张被揉烂的废纸。李国华露出雨中小狗的眼睛,说,没关系,妳迟早要跟人走的,谢谢妳告诉我,至少我不是死得不明不白。晓奇的声音高张起来,老师,不是那样的啊,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长而已啊。李国华的小狗眼睛彷彿汪着泪,说,本来能跟妳在一起就跟梦一样,妳早一点走了我也只是早些醒来。晓奇哭喊,我们什么也没有啊!我只喜欢老师啊!李国华突然用非常悲壮的口气说:「妳刚刚都说了『我们』。」他说:把钥匙还给我就好了。一面把她推出房门。再把她的包包扔出去。晓奇说:求求你。李国华看着她坐在门外像狗,觉得这一幕好长好长。真美。李国华高高地、直直地、挺挺地对晓奇说:妳来之前我是一个人,妳走了,我就回到一个人,我会永远爱妳,记得妳。在她把手伸到门上之前赶快把门关起来,锁一道锁,两道,拉上铁鍊,他觉得自己手脚惊慌得像遇到跟踪狂的少女。他想到这里终于笑了。他觉得自己很幽默。
晓奇在门外暴风雨地擂门,隔着厚门板可以听见她的声音嗡嗡响:老师,我爱你啊,我只爱你啊,老师,我爱你啊……。李国华心想:哭两个小时她就会自己走回学校,就像当初那样,想当初巴掌都没打她就输诚了。开电视看起了新闻:马英九争取连任,周美青大加分。转大声一点遮住门外的吵闹。忍一忍就过去了。郭晓奇这一点倒不错,知所进退,跟周美青的裙子一样,不长不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