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杨彪遇上的“长和公益基金会”还在继续织梦。而加入另一个传销组织的孟林,逆袭的梦想已经破灭。
他想不通的事太多。首先是德高望重的“大家长”突然卷钱跑路。他跑到燕郊的派出所报案,民警让他回汇款地想办法;当他回到呼和浩特,当地派出所让他凑够30个举报人再来。好不容易凑齐了30封举报信,当班民警一拍桌子,眼睛一瞪,告诉他:“我们只管这片儿的!你的这30个人必须都是我们区的。”
李旭说,每个传销者都有一个悲剧,这话在赵立身上得到了无限放大。他因妻子患癌需要筹钱而进入组织,然后把好兄弟拉了过来。现在,兄弟的妻子也得了癌症,救命的钱却没了。
“传销活动的参与者都是违法者。”反传销10年里,李旭见过受害者找到了头目,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要求退钱。最终,警察以“绑架罪”逮捕了前者,却因证据不足释放了后者。更多时候,传销活动赚钱的那2%的“家长”,每一次得手后都改头换面,踪迹难寻。普通人即使侥幸进入高层,有资格接触真相,却已经被利益绑架,无法回头。
反传销人士高度关注燕郊,但没人能说清多少人奔着“北京七环”最终失陷在燕郊。他们解救出的那些人,大多辞掉了工作,甚至卖掉了赖以为生的房子、田地,带着“逆袭”的梦想抵达北京,仅仅吸了几口并不干净的空气,就钻入地铁、公交,来到“七环”——这个将榨干他们金钱、时间、亲情和友情的地方。
7月10日那场夜宴后,学员打车回“家”的路上,有人向出租车司机打听,燕郊什么时候通地铁。
司机脱口而出:“北京闲得没事,给廊坊修地铁?”
话题如果继续下去,燕郊不属于北京的事实就会浮出水面,但是并没有。学员早就从课上学到了不为外人知的“内幕”:燕郊是“北京直接管理的”;北京市政府就要搬到通州了,距此处“只有三公里”。
他们中的多数人相信,高楼鳞次栉比的燕郊就是北京的一部分。
就像孟林,刚来第3天就去了天安门和长城,把照片发到朋友圈,收获了此生以来最多的“赞”。
他自己很清楚,这是一生中离首都最近的时刻。
年轻的杨彪最新的梦想是“把钱要回来”。李旭担心地说,很多人会不甘心,从而回到传销组织,甚至再找一个新组织赚回来。
明年就满50岁的孟林对此已经死心。他常在梦里见到五万元钱,而这是他逃离梦魇几个月来最大的美梦了。
(文中杨彪、孟林、赵立、孙万平为化名)
(原标题:“北京七环”的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