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心有不甘
高扬又一次闯进了杨景丽的办公室。
高杨下午去单位纯属偶然。他原在家喝闷酒。他并不是中午在镇里没喝酒才要独自在家喝闷酒的。他主要觉得太窝囊。上午他对效犬马之劳的承诺连起码的处理方案都拿不出来,他有点对不起杨景丽伸给他的手了。昨天,他私闯杨景丽的私人空间,意外地看到身穿内衣的杨景丽。他发现杨景丽不仅脸庞好,穿羊毛衫的身段更好。杨景丽至少汇聚了两个明星以上的美丽。高扬家里有一个明星内衣挂历,杨景丽的眉眼像一个明星,嘴唇与身段又像全了另一个明星。这个不需要借助联想的发现,使他担心杨景丽一定会责备他闯入她的私人空间,有那么种占女人便宜的不厚道了。可是,杨景丽不但没有责备他,还伸出手来让他握着。说实的,他与杨景丽虽然同事好几年,对哥们的想当然的羡慕,他只能精神上思想上还不至于冤枉,而肉体上,他从未接触过杨景丽,没握过杨景丽的手。当然他们不是不可以握手,也不是没有机会握手,但却从来没握过手。杨景丽在调来这个单位任副职前,就由组织部、人事局安排见面熟悉了(其实早也认识了),二人相互点一下头,算是招呼过了,握手大可不必。之后,不管他们一道接待上面检查,还是一道下去调查,或举行什么活动,杨景丽的手都是伸向客人的。他们是同单位人,酒席上都要团结对外,碰杯的机会都少,更别谈肌肤之亲的握手了。可是眼不见心不动,他经常看到杨景丽的纤纤玉指,甚至粉红指甲根部的白色月牙也看得清清楚楚。昨天他握了那样的手了,而且是在私闯上司办公室没有受到责怪的情况下握的。正因为握了那样的手,晚上他先后三次把妻子压在身下,使在小学当教师的妻子一时难以适应。每次动作的时候,他都要握住妻子的手,有时小学教师忍不住腾出手来暗示他,为他用力,他反而不行了,一握手,又恢复了斗志。自握过杨景丽的手,他就不止一次幸福地想,既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手是身体的一部分。哥们认为的真理是有市场的。但是,今天却拿不出处理方案,那以后还能握到那样的手吗?还有进一步的可能吗?他想我怎么不能想到先考虑一个处理方案的事呢?他一夜数次折腾,醒来已九点钟。妻子儿子去了学校,早点在桌上摆着,碗下压着一张百元钞票。这张钞票是妻子对他一夜表现的犒赏吧?这还得感谢杨景丽呢。他立即打电话叫来司机小李,递过红色的钞票说:“去买两包烟,你一包我一包,多的钞买水果,不用开条子。”接着放了小李的假,他自己开车,也为的与杨景丽有点故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黄家禄会要他们拿出处理方案。他感到很窝囊,就喝酒。他喝了没几口酒,杨景丽的电话又让他欲罢不能了。她怎么好好的对他说她丈夫不在家、一个人没劲的话?这些话对她头一天伸出的手,不正提供了行为逻辑吗?只要不是弱智的男人,都会感觉到某种暗示。高杨当然不愿做弱智男人,而且他还是浪漫的文人。但她毕竟是杨景丽,他不好轻举妄动。他一边喝酒,一边理智地思考,判断。后来,他不想用杯子一口一口地喝酒了,他含住瓶口,把那点酒一下子灌进了嘴里。酒真是好东西,他胆子雄壮了,按了手机上的回拨键,还好,没人接,他可以再想想该怎样说。因为没人接电话,他胆子越发雄壮起来,就像伸出去的拳头没受到回击,愈发显得坚硬。他又按了重拨,一下两下,不知听了多少遍音乐,不知听了多少遍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之类的英语和汉语,
他不想在家歇着。他拎着水果袋按响了杨景丽家的门铃,他耐性地等了一会,抬脚踢了一下铁门,站了一会,那门像死的一样,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洞若观火地窥测到那个铁门里的隐秘,才大步流星地去了单位。水果袋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高杨去单位说明他头脑还清醒。县文明办在没活动的情况下,下午不上班是正常的,上午去镇里后,下午更不用上班了。但他清楚他很快就是一把手了,不能连这点暂时的姿态都没有。没想到他又走进了杨景丽的办公室。他原以为是自己的办公室,钥匙还没插进锁孔,门就开了。他眼前没有他与另一个副职并在一起的办公桌。杨景丽正坐在她单一的办公桌前疑惑地看着他。
“噢,”高杨说,“我又走错了。”他不知是进是退,十指交叉放在腹前,虽然,那是电视里领导人惯有的姿态,但在他,却有点随你怎么办的意思。
但是,高扬并没听到杨景丽的一点点嗔怪。连不高兴的样子都没有,还起身给他倒水。
“刚才打了好几个电话到你家,没人接。”高扬接水杯时说。杨景丽的热情,让他春草复萌。
“有什么事吗?”
高杨暗自一怔:她自己先打电话说丈夫不在家,一个人没劲,想聊聊。现在,又问他有什么事。他没有回答这种问题的心理准备。
“我刚才与邱林通了电话,我退下来没事干,无聊得很,他叫我去公司上班。盛达公司也承建路桥的。”杨景丽说。
“这是,盛达是有实力的。”
高扬知道杨景丽来办公室的目的了,原来为打电话。杨景丽当文明办副主任时,高扬有一天统计过杨景丽一上午跟丈夫打了三次电话计四十一分钟,与女儿打过一次十六分钟。
“有件事想问一下,”杨景丽让椅子来回转了一下,“这两年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投资项目,不知溪洲村申请过没有?比如,村村通公路的专项资金,教育危房改建资金,卫生设施改建资金方面?”
“好像没有吧?财政方面的事,有什么风吹草动,您也会听到风声的。但这又不是我们该问的。”高杨说。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可以找关系嘛!我们出面,总比写人民来信的人要好办一些。那个马小牛在信中不是说,买校舍的钱至少要回报到与学生有关的公益事业上吗?你与交通局那个何局长是铁杆哥们,与发改委的张主任关系也不错。你找他们拨点款给溪洲,让溪洲村把水泥路修起来,把渡口码头修好,再把木船换成轮渡,这对小学合并后,溪洲村小孩上学不也有个交待了吗?不也解决了人民来信中的一个问题吗?”
“这倒是。不过这事您与包老爷说更好。”
“可溪洲是我老家呀!人家会以为我谋私利呢,退休了,还要我留个坏名声?”
难道还不是谋私利吗?高扬心里说,领导都是这样的,明摆着谋私利呢,却像很反感谋私利似的,当婊子立牌坊。
“我不好再找何局他们,我那还有好几张条子都没法想。那些单子不解决,就不好再找人家说话,总不能随便打个电话吧?”
“你把条子拿来。”
看到杨景丽没看内容就在条子上落笔生辉,高杨又有点不好意思了,说,“这些条子本来是不想麻烦主任您的,但我老婆对经济管得太紧,我没法自己处理。”杨景丽笑着,“那你老婆也是为家里着想呀!以后用钱的地方多呀!”高杨又觉得杨景丽挺善解人意的,更不好就这样离开。
“有问题吗?”杨景丽看高杨还没有明确的表态,问。
“按常规,国家投资都要地方先集资一部分的。溪洲是个穷乡僻壤,不容易集资。这是个问题。”
“现今民工工资有保障,加上农业税与学杂费全免,会使农村的民间经济活跃起来的,集资可以说不难。我们可以下去动员集资。”
高扬没想到杨景丽会说出这种话来。眼下集资可以说是十分敏感的事情,仅今年,中央和省、市都发文件明令禁止。杨景丽不仅清楚,还学习、传达过。他刚才所以要说到集资的难处,是暗示杨景丽不要管这这件事了。她的一贯的处世哲学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高扬盯住杨景丽,那眼神几近审阅了。
“我们去一趟,效果会好一些。别忘了这是你的第一把火。”杨景丽说。
高扬不愿继续做冤大头:“我还没换办公室呢。这是你的地盘。”
“可我已经退了。”
“您只不过是精神上先退了,又没有公布。”
“是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杨景丽这样想了一下,说,“其实我精神上也没退,不是每天都上班吗?”
很晚了,高扬哼着小调回到家,妻子还在客厅改作业。
高扬刚与哥们在一个常去的地方聚餐回来,已经得到交通局与计划委的哥们的明确表态,他感到第一把火会烧好的,心情畅快溢于言表。
他坐在妻子旁边看着电视,一会站起来,走到电视机旁边的明星挂历前,熟练地翻到眉眼像杨景丽的那一页,然后一下翻到嘴唇和身段像杨景丽的那一页。身段像杨景丽的明星穿着粉红的羊绒内衣。他默默注视着,感到耳根有痒人的热气,才扭过头。他的小学教师爱人站在他身边,仰面看着他。小学教师爱人身段差不多到他耳根部位。小学教师爱人虽然抿着嘴,笑意还是从嘴唇洋溢出来。他感觉到一种风情。他想他应说点什么,爱人笑眯眯指着挂历先开口了,“现在穿这种羊绒衫是最合适的,这个黄金周学校要安排去黄山,我想带小强一起去。她们说登山好出汗,有件看得过去的衬衣就好。”爱人说着,眼光从挂历上移向高扬,继续说,“我早去华联超市看过,这种衣衫不超过一百元。”小学生爱人说着,左手向高扬右手伸过去,右手就近塞向高扬左手掌。昨晚,也在这个挂历前,他们也是这样站着。昨晚是他先伸出双手,再一道移入房间的。
“我不要质量多好,只要这种款式。”
“要买就买好一点的。”高扬说,他突然想起了早上的一百元钱。原来那一百元的钞票爱人是要他买羊绒衣的。不过现在没关系,条子批了,不久自己也可批条子了。
他们牵手进了房间。
又是一夜折腾,高扬天快亮时才睡着,醒来时,家里就他一人。他先打电话给杨景丽,说车已在她家门口等她。他认为先这样说,等他吃过早餐,再开车到杨景丽小区门口时,杨景丽一定在翘首瞻望了。
但是,在杨景丽小区门口,他并没有看到希望的情景。他拿出手机拨了好几次,都没人接。高杨不知道,这是邱林回家了。夫妻正在做爱。他只想了会杨景丽怎这么怪呀!